對面有一秒的慌亂, 繼而細聲軟語兜著明白裝糊塗：“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麽。”

沈又晴直言問：“你之前做的那些到底什麽意思, 你明明沒有懷孕對不對？”

電話的另一端足足沈默了半分多鐘。

沈又晴接著道：“我本來以為你是真心喜歡季時的，但現在回想起來，你對他的那份喜歡也不過如此，從一開始煞費苦心的靠近, 到後面大肆宣揚自己受害者的形象不顧一切往他身上潑臟水，你這又是何必呢？”

對方終於疑惑出聲：“你知道我是騙你的？”

沈又晴一時沒作聲。

葉梓問：“既然這樣，你為什麽……”

沈又晴：“一個隨時都可能跟其他女人上床的人, 就算你肚子是假的, 那又怎麽樣？”

葉梓：“……”

葉梓一改方才的惴惴口氣，驟然欣愉道：“晴姐，那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原諒我了？”

沈又晴：“什麽？”

葉梓：“如果不是我，你又怎麽會認清楚他的真面目，我承認, 一開始我確實動過心，我看你寫得小說裏都有他的影子, 哪怕是一句玩笑話, 或者習慣性的一個小動作, 我都覺得你就是在寫他……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葉梓：“你把他寫得那麽完美, 我一遍一遍看你寫得東西, 愛屋及烏, 我覺得能被你看上的一切, 肯定都是好的。”

沈又晴感覺有一股氣哽在喉嚨裏，隆重蹙起眉。

對面柔聲緩緩道：“後來季時決定走南闖北為自己的將來拼一把, 你卻不喜歡整日漂泊的日子，他跟你冷戰兩天，你半點不猶豫回了濘市，那是我第一次覺得，你們之間並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樣美好。”

沈又晴莫名其妙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有深深喘氣聲飄入耳朵裏：“當時我還以為是自己多心，後來我時常陪著他，你說你們讀書時愛去學校後街的那家燒烤攤吃夜宵，我就纏著他也一起去，配上一瓶罐裝的菠蘿啤，和小說裏寫的一樣。你寫你們曾把手機號碼改成了親情號，睡前他給你唱情歌，結果你呼呼大睡，電話一整晚沒掛，像伴著彼此的呼吸入眠，我也讓他在電話裏唱歌給我聽，想象著當時你的心情應該是和我一樣的，一樣感動，一樣沈迷……”

“你瘋了！”沈又晴忍不住打斷她的話，若不是公眾場合，甚至想要不可思議的咆哮出聲。

“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的這種心情，就像你無法企及的那顆星星居然有一天就真的墜落到了你的手心裏！”對方似隱隱有些激動，語調突然升高，“可是時間一長，我發現他根本沒有你說得那麽好！”

沈又晴不耐出聲：“哪有那麽多風花雪月，小說裏的東西你都信？”

對方怔怔，喃喃道：“他不配叫時光。”

沈又晴誠然：“他本來就不是書裏的那個人。”

“他以前是！”對方大聲道，“我知道小說都是騙人的，沒有什麽永遠，人都是會變的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明明是在幫你認清楚現實，你不應該怨我的！”

沈又晴實在不願再聽那一大堆的荒唐廢話，正色道：“你別再跟我拐彎抹角，你今天躲在那裏做什麽？”

又是一陣長久的沈默，不等沈又晴再次出聲，便直接掛斷了。

再撥過去已經是關機。

晚上陳女士不似之前般隆重，只不過備了些家常小菜，裴遇簡單吃了點，就被沈父催著去了書房下棋。

沈又晴陪在廚房替陳女士洗碗筷，流水嘩嘩，掩去陳女士的些許嘮叨。

清水漫過她的手腕，沈又晴隨手關了水龍頭，想了想，好奇道：“你為什麽從來不問我是什麽時候跟裴遇好上的？”

陳女士隨口道：“哦，那你是什麽時候跟裴遇好上的？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陳女士：“看吧，問你，你又不說。”

沈又晴：“你以前不是這樣的，老是問東問西。”

陳女士：“以前是對那個人不了解，怕你被騙。”

沈又晴笑：“那現在呢？”

陳女士拿來毛巾擦了擦手，睨她一眼：“這孩子我從高中起就看著他一路走到今天，沒什麽可擔心的，我能相信他。”

沈又晴撇嘴：“你哪裏來的自信？”

陳女士擦幹凈手，聞言直接用食指戳了把她的額頭，只聽得沈又晴皺起臉“哎呦”一聲，陳女士道：“你這孩子每回暑假都不見人影，早把我這個當媽的忘到天邊去了，還不如裴遇人家時不時來咱們家走走，那回你爸閃著腰，還是裴遇送他去的醫院。”

沈又晴楞楞：“爸閃著腰了？什麽時候？”

陳女士擺手：“沒多大事，躺幾天就好了，就沒告訴你。”

沈又晴垂著頭沒吭聲。大學幾年的她就像剛剛從籠中掙脫的鳥，困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沒了拘束，自是玩得不亦樂乎，而季時也願意陪著她鬧，有人作伴，她確實有個暑假都沒回家，某次雖然在最後在家裏待了幾天，但也不過匆匆轉眼又拿著車票離開。

家裏就他們兩個，偶爾寂寞也屬正常。

沈又晴終於明白，也難怪陳女士他們對裴遇無比滿意，熱情相待。

陳女士說：“要不是你當時和別人在一起，肥水不流外人田，我早就想方設法留著他做女婿了。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陳女士說：“後來我瞧著有幾個姑娘挺不錯的，想介紹給他，結果那孩子說什麽也不願見面，說是一切以事業為重。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說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呢？

陳女士感慨：“你說那麽好的孩子，究竟看上你哪點了？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沈又晴沒忍住，翻了個白眼：“很有可能是看上了我的美貌。”

陳女士“呵呵”一笑，以示回應。

回家的路上，薛傑睿打來電話，說要為她接風洗塵。

沈又晴一頭黑線，神他媽接風洗塵，回：“求不亂用成語好嗎！”

見面時薛傑睿已經等在約好的火鍋店了，點了個鴛鴦鍋，手邊放著好幾大份肥牛卷，招呼道：“來來來，別客氣，自個兒人開的隨便點！”

火鍋冒著熱氣，縱使已經過了飯點，四周還是喧嘩非凡，好不熱鬧。

薛傑睿解釋：“剛開張，很多都是熟客。”

沈又晴眉頭一皺，愈發覺得這頓飯怕不是這麽簡單的。

果然，薛傑睿又道：“我覺得你很適合做個吃播。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薛傑睿：“或者拍個照，替我宣傳宣傳？”

沈又晴嘖嘴，評價：“奸商。”

薛傑睿笑嘻嘻不答，忽然問起：“裴遇呢？怎麽沒跟你一起來？”

沈又晴涮了把肉片，頭也不擡地回：“他說得先回家整理材料，晚點再過來接我。”

本以為今天終於能不吃狗糧的薛傑睿額角狠狠一抽，摸了摸下巴，又道：“總不能讓你白幫忙，跟你講……”

對方口吻神秘兮兮的，沈又晴清清淡淡擡眸瞥了眼，耐心等待薛傑睿的下文。

薛傑睿微微壓低嗓音：“最近裴遇不知道哪裏冒出來個鐵桿粉絲，天天陰魂不散，連我就見過一次。”

沈又晴本能的就想起了今天看見的那個背影。

薛傑睿卷起袖口，拿起筷子在鍋裏撈了一把：“嘿，你別說，那妹子長得還挺不錯的。”

沈又晴的臉色立馬就沈下來。

薛傑睿見狀頓時清了清嗓子，口鋒一轉：“那肯定，覺得是沒有你漂亮的。”

沈又晴擰眉，懶得理會薛傑睿的貧嘴：“然後呢？那人做什麽了？”

薛傑睿吃了塊肉，接話：“那妹子跟裴遇說很喜歡他，想要他的簽名。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薛傑睿：“你猜裴遇怎麽回的？”

沈又晴這回很是配合了，兩眼盯著薛傑睿的臉，迫不及待問：“怎麽回的？”

薛傑睿道：“裴遇說他手斷了，簽不了。”

沈又晴：“……”

當沈又晴把這些話覆述給裴遇聽的時候，簡直匪夷所思，好笑問：“你每次拒絕其它的女生，都用這麽蹩腳的理由嗎？”

明眼人一聽就是假的好不好！

裴遇倒是很鎮定，目光不離手中那厚厚一疊的A4紙文件：“不然呢？”

沈又晴問：“這個理由比你上次說土包子沒有微信還難以讓人信服，就不能編好聽一點嗎？”

“沒必要。”裴遇不假思索道。

沈又晴：“嗯？”

裴遇終於從那堆文件中擡起頭來，燈光灑下，映在他的眼睛裏，顯得那雙本就好看的黑眸愈發清亮，讓她移不開臉。那張俊臉表情靜默，連語氣也是不容置疑的理所當然：“既然本來就是拒絕的話，說得真與假又有什麽區別。”

沈又晴稍頓，笑看他：“沒有例外？”

裴遇保持坐姿不變，深深看她一眼：“我這一生，只對一個人處心積慮過。”

這個人總是輕易就撥動她的心弦，每一個字如漂浮在空的細碎羽毛沈沈浮浮，繼而穩穩落在她的心口處，恰到好處的心安。

沈又晴走近，手肘微微撐在桌面垂眸看他，嘴角勾了勾：“那下一步呢，準備怎麽做？”

四周靜悄悄的，唯獨剩下耳邊微沈的嗓音。裴遇毫不猶豫回她：“得到她，讓她成為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女人。”

彼此的視線交錯，沈又晴的心跳得更快。

對方的目光平靜，但又似有暗湧浮動，灼灼淌過她的每一寸肌膚、每一個毛孔。

沈又晴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，內心早已兵荒馬亂，心裏有一個念頭不住地燃起，恐怕只要對方稍微再往前邁進一步，她便能輕易舉旗投降。

慌促間，裴遇突然移了視線，似不經意間轉了下指間的黑色鋼筆，淡淡道：“你今天有心事？”

沈又晴從沒有想過裴遇會來這麽一句話，怔然了半晌，問：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裴遇沒答，再擡頭時，已然是一副“這還用問嗎”的表情。

沈又晴遲疑幾秒，坦然道：“最近跟著你的那個女生，應該是葉梓。”

轉動的鋼筆被他隨意拿捏在手中，裴遇沒有開口的意思，繼續等她把話說完。

沈又晴說：“我和季時會分手，主要原因是因為她。”

裴遇看著她：“我知道。”

沈又晴微微呆住，楞神幾秒，又道：“我今天跟她通電話了，我覺得她好像……”

沈又晴想了想，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切身感受，糾結了片刻……

“我覺得她這人很奇怪，腦子怕不是哪裏有問題，你最好離她遠一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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